老祠堂门口蹲着两只石狮子,不知已经蹲了多少年。青灰色的石料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,风吹雨打,日晒霜冻,在它们身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。
左边那只踩着绣球,右边那只护着幼崽,都是老样式。雕工算不得精细,狮子的鬃毛像是一簇簇燃烧的火焰,张开的嘴里本该含着石球,如今却只剩下个黑窟窿。石匠老李说,这手艺在他们这一行叫"粗活",讲究的是个气势,倒不必太过细致。
祠堂早先是族里议事的地方,后来改成了学堂。我小时候常在这里玩耍,最爱爬到石狮子背上去。石面被太阳晒得温热,摸着很舒服。那时狮子的眼睛还很清楚,现在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了。
老辈人说,这石狮子是请了三十里外最有名的石匠来雕的。那匠人在祠堂前搭了个棚子,叮叮当当地凿了整整三个月。完工那天,全族人都来看,族长还特意摆了酒席。如今知道这事的人已经不多了,就连那石匠的姓名,也随着老一辈人的离去而湮没。
清明时节,总有人往石狮子脖子上系红布条。开始我不明白,后来才知道是祈求平安的。说来也怪,这石狮子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动,人们却总爱把心事说给它听。也许是因为它比人活得久,见得多了,就显得可靠些。
最近祠堂要翻修,来了几个城里人,说要给石狮子做激光扫描。他们拿着仪器忙活了半天,最后说这石狮子有历史价值,要重点保护。老李蹲在一旁抽烟,听完直摇头:"保护?不拆就是保护了。"
我常想,这石狮子到底算个什么呢?说是文物吧,够不上那个档次;说是摆设吧,又承载了太多记忆。也许它就是块被人雕成狮子模样的石头,因为活得够久,就成了历史的见证。
每天清晨,石狮子的影子最先被朝阳拉长;每到黄昏,又是它最后送走落日。它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蹲在那里,看着村里人出生、长大、老去。而它自己,除了身上多几道皱纹,似乎永远不会改变。